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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駭回頭，但見來者竟是個藍眸少年。他又驚又怒，喝道：“小子快放手，否則老子宰了你！”
可那少年並沒放手，而從這少年身後又走出一名男孩，眼角似有青色火焰。他陰柔一笑，那粗漢便覺得有一只無形之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，令其呼吸不得。頓時他渾身無力，拳頭也軟軟地垂下。
音絕隨即扶起那婦人，“這位嬸嬸可有受傷？”
那婦人本哭著點頭，但一擡眼見到音絕，“啊”地一聲，將音絕猛推出去，捂著胸口，驚懼不已。“妖怪，妖怪啊——救命啊——”那婦人好壞不分，尖聲大叫。
周圍因好奇駐足圍觀的民眾竊竊私語起來。
“看，那兩個女孩竟是紫眸紫發！老人常講，‘紫瞳出世，必成妖魔’，這不就是妖魔之相嗎？”
“怪不得把劉嫂子嚇成這樣！劉嫂子是出了名的潑辣，不是妖怪，怎能讓她如此害怕？要不我們也離遠點？”
“是呀，是呀！還有那個男孩，臉上怎麽有團鬼火？也是妖怪吧？他眼神也可怕的很，適才我瞧了一眼，差點連尿也給撒了出來啦！”
“還有那個少年，竟是藍色的眼睛！連那個被背著的孩子都是碧色眼瞳！他們應該都是妖怪吧？怎麽辦？這種怪物走進我們鎮子，一定永無寧日！”
“去報官吧！讓官府派兵把他們趕出我們鎮子……”
“只要我們大夥一起合力，也可以把這幾個妖魔趕出鎮子……”
眾說紛紜，七嘴八舌。
許多時候世人就是如此，盲目、無知、是非不分！
頃刻間群情激憤，眾人紛紛撿起地上的石子朝千語等人扔去。
千語無奈苦笑，似乎這種不知好歹、恩將仇報的事已屢見不鮮。她只將音絕、戈曦護入自己懷中，用身體為她們遮起最後一道屏障。
石子紛紛落下，音絕大叫，“阿星、桐梧，小心啊！”
阿星盯著千語，嘴角泛起一絲嘲笑，似乎在說：“這就是你要選擇的長居之地？與這些愚民為鄰？”
千語滿腹酸楚，無言以對。
桐梧身形陡轉，出手如電，煞那間周圍多了許多石像。
目光冷冷，掃向眾人。
四周民眾身不能動，口不能言，再見他冰冷無情的目光，立時滿眼駭然。
一場幹戈竟以這種方法平息，其中可有半點逼不得已？
而這幾個“妖邪”轉身離去的背影裏，是否也隱隱透著一絲無法言喻的悲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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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道觀，卻見門口停著一輛異常華美的馬車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已坐在道觀之中。
楚地賢者楚南公！他取出半塊玉玦，與桐梧身上的半塊拼合的嚴絲合縫。身份已無疑義。
楚南公接過桐梧奉上的錦卷轉身就走，並不打算多留半分。
“先生！”桐梧上前一步，“傳言先生能未蔔先知……”
楚南公回首瞥了他一眼，“不用問蔔，如今這消息早已傳遍天下。你之所以不知，是因為你們走的都是山野小道，未曾去過大的城鎮，不然早就知曉了。”
桐梧面色一白，聲音也不穩了起來，“那……”
“韓國公子在半月前已死在秦國獄中。韓國上書秦國，願意借道給秦國與趙國交戰，卻又發布文告，說其隨行侍衛未盡護主之責，全部問斬。侍衛統領當處以淩遲之刑，天下凡有將其抓獲送抵韓國者，賞金千兩。”
如遭雷擊，桐梧頓時無有人色。
楚南公本欲立刻離去，卻似又有不忍，“朝堂爭鬥、欲加之罪，你……不必難過。男兒生天地之間，何處不是容身之所？只是……”
“未盡護主之責，得此刑罰並不為過。可是……”桐梧喃喃，滿目愴然。
楚南公眼中閃過一絲激賞，進而言道：“他是世上唯一一個得以洞悉天機的人，所以也必會為此付出代價，而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。他自己都看淡這生死二字，你又何必執著？”
桐梧雙目充血，兩手緊握成拳。
——他怎麽可以這樣！怎麽可以如此輕言自己的生死！怎麽可以欺騙自己！他，是自己對家、對國的全部冀望啊，是自己以為可以交托一切的刎頸之交。怎麽可以就這樣輕易背棄！
——好恨！這恨意卻比不上心痛。
真的……好痛！
他竟這樣甩手離去，而留下了茫茫不知前路的自己。
“不！”桐梧身形如電，突然攔在轉身要走的楚南公身前，撲通跪倒，“傳聞先生是曠古大賢，有起死回生之術，先生既與公子相交，求先生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已被楚南公用手勢止住，“起死回生之術豈是人力所能為？除非天地對調，妖魔現世，方才有此可能。可老夫只是凡胎一個，著實無此能耐。”
他的目光自桐梧、千語、音絕等人身上一一掃過，而後緊緊盯住桐梧，長嘆一聲，“天可憐見，世間悲喜！也罷，老夫今日就贈上一言。心高高不過天，性強強不過命。你生就是個謎團，孤苦無依，六親不靠，知心之人也都情深緣淺。然，飄零的際遇難掩血中暗藏的傲骨，生就了睥睨蒼生，恣意而為的個性。可惜，孤獨啃噬著靈魂，心靈渴望著碰撞，終有一日你會為你所鄙視的蒼生做出你最大的犧牲。”
說完擡眼，恰巧與阿星疑惑的目光相遇，楚南公不禁喟然嘆道∶“浮名本是身外物，半生追逐轉頭空！此處不是長留之地，你們還是盡早離開吧。”言罷，不再流連半分，拄著杖顫巍巍走出了道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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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西斜，天邊一抹殘紅似貪戀世間的美好，久久不肯離去。
千語帶著幾個孩子上山去采摘野菜還沒回來，滿屋的孩子因沒了管束喧鬧不已。
桐梧坐在道觀門口，雙目空茫，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一抹嬌俏的清影自遠處跑來。待跑近時，突然放輕了腳步，躡手躡腳地站到桐梧身後，用那水嫩的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。
“猜我是誰？”清越的聲音響起，中間透著幾分稚氣。
桐梧失笑，一路上這個游戲已被不知玩過多少次，可身後的少女仍舊樂此不彼。
“除了那個調皮搗蛋的醜丫頭，還能有誰？”難得桐梧調侃起來。
音絕不滿地翹起嘴巴，“誰是醜丫頭啦……”
“哦？不是？”桐梧彎起眼睛，“那是醜小子。”
“桐梧哥哥！”音絕氣的跺腳，“我不理你了！”轉身作勢要離去，桐梧卻無半點阻攔模樣，一副“請隨意，離開更好”的表情。音絕又惱又羞，委屈異常，淚珠在眼中打著滾，憤憤地轉身朝觀內跑去，卻不料一頭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。
音絕重心不穩，眼看就要跌倒，卻被桐梧從背後扶住，擡眼望去，早忘了先前的氣惱，面頰也染上一抹紅暈。
“餵！拜托你不要再發呆了好嗎？”被撞倒在地的阿星一臉受不了的模樣。他將手中一個草環舉起，“看在我被你撞倒的份上，幫我個忙。”
音絕被他一說臉頰更紅，嗔道：“想要討好姐姐，自己讓它開花呀，別找我。”
阿星被她說中心事，不由惱羞成怒，“不幫就不幫！來日等我功成名就，自會給千語尋來更好的東西！”
音絕卻“噗”地笑開，“阿星果然比桐梧哥哥有趣多了……”她蹦跳著來到阿星面前，“你知不知道，你生氣的樣子真的……好有趣！哈哈……”趁著阿星一楞的當口，一把搶過草環。那草環在音絕手中竟像有了生命一般，生長，開花……
“你……”一旁的桐梧眼中燃起驚異。
音絕見到他的異樣神色，手指一抖，滿眼受傷，“桐梧哥哥，你也覺得我是妖怪，對不對？”
阿星冷哼一聲，“我們這裏個個都是妖怪，你若害怕，大可滾開。”
桐梧淡淡瞟了他一眼，“曾有人同我說過，天生萬物都有其存在之理。何況身賦異稟本是上蒼恩賜，他人不解，我等又何須與之一般見識。再說……”桐梧淡淡笑開，指著自己的眼睛，“自幼以來，我也常被人視作妖孽，我們可算是同類。而且如今……”桐梧相信以阿星和音絕的聰慧，不會在楚南公說過那些話後還聽不出自己與韓國的關系……
阿星揚了揚眉，先前的敵意消減了不少，打斷了他的話，“什麽妖孽，世人無知而已。只要成為人上之人，手握權柄，還怕有人再說這種閑話麽？至於那幾個臭賞錢……我終是要功成名就的，怎會將這幾個臭錢放在眼中？”
音絕臉上也放出異樣光彩，“太好了！桐梧哥哥，一直以來我們都被人看做異類而遭到排斥，我還怕你……你和我們一樣實在是太好了！”音絕興奮地拉起桐梧的手臂，“我自幼就會莫名其妙的讓花草生長，阿星的眼睛會控制人的神智，戈曦的眼睛是碧色……”
音絕滔滔不絕地向桐梧介紹著這裏孩子各自的特異。許多天來費力隱藏的秘密終於可以和盤托出，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隱疾終於得到認同，怎能不令人興奮。而聽著她口沫橫飛的兩個男孩，不覺相視一笑，一臉縱容。
就在此時，千語一手夾著一個孩子，滿身大汗的奔了回來。
“音絕，阿星！快拿東西，帶大夥離開！”人還未到，千語已提高嗓音急著大喊，而她腋下的孩子早已嚇得泣不成聲。
“千語，出了何事？”阿星搶步上前。
千語這次沒有心思來計較他的言辭不當，急急說道：“洪水要來了，我們得趕緊離開！”
“洪水？”幾人異口同聲。誰不知洪水常伴隨暴雨而至，這艷陽高照的天氣……幾人面面相覷，都有幾分不信。
千語發急，跺腳叫道：“先前不是連下了數十日大暴雨嗎？可是這彭蠡江的水勢卻沒漲幾分，我就奇怪這是何道理。於是今日我帶著他們就去了上游采摘野菜，好順便一探究竟。結果我看到了什麽？”
“什麽？”幾個孩子的心也給拎了起來。
“堰塞湖！上游的鐘山那裏淤積了好幾個堰塞湖！小則方圓數裏，大則方圓數十裏，這彭蠡地處狹隘，前方又有松門山截擋，一旦堰塞湖潰瀉，後果不堪設想。而我發現那裏山石已有松動的跡象，趁著洪水未至，我們趕緊讓大夥逃往松門，那裏山高百丈，只要能登上山頂，應該可以避過此劫。”
聽完千語的解釋，眾人都知曉現下形勢嚴峻。幾個年幼的孩子，甚至嚇得哭了起來。
大夥趕緊收拾東西，往彭蠡鎮奔去。
不想楚南公一語成讖，這裏果真不是長留之地。
剛離開道觀不遠，便聽到西北方傳來“隆隆”巨響。
“姐姐，這是……”音絕聲音發顫。
千語瞳孔收縮，“山洪……來了！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☆、逆天而行
水是萬物生存不可或缺之物，給天地帶來勃勃生機，可是它有時也化作惡魔，吞噬千萬生靈。就像人間無數所謂的山盟海誓，一旦利益相悖，便會閃電般翻臉無情！
這群孩子中，不少都會些粗淺的功夫，奔跑起來也算是迅速，幾個年幼的被千語幾人或背或抱，轉眼間，已來到彭蠡縣城。
或是因地勢尚有起伏，洪水倒還未至。不過也正因地勢阻隔，致使水位拉升暴漲，一旦傾瀉，便會把整個彭蠡縣吞沒，徹底毀滅！
雖然時近黃昏，彭蠡縣內依舊一片繁攘，滿布買賣的攤擋。許多吃了晚飯的人閑來在街頭散步，幸福談笑。但見他們有些背著幼兒，有些手牽稚子，買的買，賣的賣，仍不知大禍臨頭。
千語頓下腳步，無論先前這些人如何對自己，但大家畢竟是神州一脈，炎黃子孫，怎能罔顧自己逃命，而至他人於危難不理？
“阿星，快去這集市的高處，叫大家逃命！”
阿星把臉一撇，“這些人如此橫蠻無知、是非不分，我不去！”
“你……”話猶未畢，只見一條小身影竄出，恍如天神般從天而降，落在集市中央，高聲嚷道∶“洪水來了，大家快逃！”
集市內雖是異常喧嘩，但這叫聲貫註內力送出，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。而發出這聲音的卻是一個異常秀美的藍眸少年。霎時之間，所有的目光盡皆移往那個少年身上，有些鄙疑，有些好奇。
桐梧不理眾人的目光，提起內力，朗聲言道：“此間往北有鐘山，山上因前日暴雨淤積了數十個堰塞湖，如今堰塞湖潰，山洪片刻就到。你們趕緊回去帶著家人逃命吧！”
街上不少婦孺，一聽之下頓時湧起一陣恐慌。
卻也有人訕笑，“哪兒來的孩子，竟到這裏滿口胡言！奶還沒斷吧？憑你也跑得過洪水！”
眾人聽了都覺得有理，不由紛紛嘲笑起來。
梧桐身形一晃，剎那間已到了那人的身前，輕推一掌，那人便跌倒在地。
“你說我跑不跑的過洪水？”桐梧居高臨下睥睨著那人。
眾人見他年紀小小，卻有如此功夫，都吃驚非小，一時沒了聲音。
“我認識他！”不知誰又驚叫起來，“他們都是妖怪！瞧，那兩紫瞳個女孩和他是一起的！紫瞳出世，必為妖邪！”
“妖怪到這裏一定是來霍亂人心！不要聽他們的！”
人們七嘴八舌又開始議論，有的說要報官，有的說要群攻，吵吵嚷嚷一時難以定論。
“說的不錯，我們的確是妖邪。”阿星眉角顫動，面帶冷笑地走進人群。
千語驀地看見他眼中綻露的一絲兇光，不由心驚，“阿星，不要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阿星已站在方才說話的那人身前，內力凝聚在手，只聽得“叻”地一聲。那是骨肉被扯斷的聲音！令人心膽俱裂的聲音！
血雨漫天！一條生生撕下的手臂擒在阿星手中，而那人早已倒在地上痛苦翻滾。
千語著實不忍，急忙上前給那人點了數處大穴，鮮血才緩緩止住。
那人疼痛稍減便破口大罵，“滾開！你們……這群妖怪！裝……什麽好人？你們壞事做盡……我們殺不了你們，老天也會收拾你們……”
“老天？你說的老天還不知在哪兒？可我這妖邪現在卻就在你們眼前。若不走，你們就留在此處做我的晚餐如何？”陰柔的聲音帶著血淋淋的震撼。
“妖怪啊！”立時間，集市上的人們四散奔逃，霎時消失的一幹二凈，紛紛回家扶老攜幼鼠竄而逃。就連剛才在地上叫罵的那人，也捂著斷臂跌跌撞撞地跑得不見蹤影。
“一炷香後還在城裏的人，就等著被吃吧！”阿星唇角掛著冷笑，只是這笑容的背後是那樣的蕭瑟和無可奈何。
千語漠然轉身，招呼身邊的孩子一同跑向城外，跑向松門山。
只是這樣的速度……還是太慢了！
眾人腳下乍現一道巨大無比的陰影。不用回頭，也知道那是什麽。傾瀉的洪水引發的一道滔天巨浪，疾向整個彭蠡縣鋪天砸下！水聲隆隆，浪花滾滾，一切阻擋之物遇水即塌，化為烏有！
好在有千語幾人的輕功，借助水中浮木碎物或拖或拽，連背帶抱，一行的孩童才勉強得以保全。一路逃至松門山下，在山腰的一條兩丈餘闊的狹道上停下稍歇。
那些死裏逃生平民驚魂未定，望著已成汪洋的故土，望著來不及逃生被洪水淹沒的親朋悲從中來，坐在石階上放聲大哭。
“就是他們！就是這些妖魔引來的洪水！”不知誰的一聲，頃刻，大家都把無法宣洩的喪親之痛，化為莫名的恨，遷怒在警告他們洪水來到的幾個異鄉孩子身上。其原因只是他們的面貌有些與眾不同。
人們忘記了驚恐，忘記了方才還被這幾個孩子嚇得抱頭鼠竄，在滔天恨意的支持下，步步向他們逼來。
阿星的拳頭已經緊攥，而桐梧臉上泛起一絲蔑笑，他倒想看看這些人到底能將自己怎樣。
不過還沒等他看到，人們充滿仇恨的眼睛再一次被恐懼占滿。
又是一道洪水巨浪！
人們驚叫著狼狽而逃，再也無暇來管他們這些妖邪。
“快跑！”千語倉皇抱起兩個孩子，又讓一個爬到自己背上，急急向著狹道盡頭的石階奔逃，就連音絕也背起體弱的戈曦跟著奔逃。
可是，能逃得掉嗎？
桐梧明白，以他和千語的功夫底子，要攀上兩旁數十丈高的山壁並非太難的事。阿星雖是年幼，可資質非比一般，功力應不在自己之下。但……其他人呢？
若阻不了這次洪水，這裏無論是誰，還未逃上石階，便已身歿水中！縱是不管那些愚民，同行的這一般孩子也能不管嗎？這可是除了母親和公子外唯一給過自己溫暖的一群人啊！還有音絕……以她的功夫還無法攜人攀上山崖。可依她的性格，會扔下背上的戈曦獨自逃生嗎？
想到這裏，一股潛藏的男兒熱血沖昏了桐梧的頭。
他憤然轉身！面對一道高達五丈的巨浪，他撐開雙臂。
天意為何？公子總說要順天而行，可是天意如何？
如果天意就是要將我身邊的一切屠戮殆盡，如果天意執意要斬盡妖邪，如果……天不容我，那我這個邪物就偏要逆天而行！
因為我不是公子，從來只信自己，不信天！
一股雄糾糾的男兒豪情以及那顆拯救無辜的赤誠丹心，將他體內的真氣急速催發，讓暗藏在體內的一股神秘之力第一次破繭而出，以致周身蕩起一層湛藍的光芒。
與此同時，浪頭已逼近咫尺，儼如一頭饞涎欲滴的兇獸，要將他吞噬下去。
光芒暴漲，發絲飄揚，體內真氣在血脈中不斷沖撞，每條青筋盡給那股澎湃的氣流激至迸血，但桐梧顧不上這些，豁盡渾身血氣，轟出了違天抗命的逆天一掌！
一道氣墻憑空而現，高約十丈，轟然攔住了窮兇極惡、劈頭蓋下的洪水。
他真的扭轉了天意！
怒濤翻滾，一堵數丈高的水墻竟生生被那纖細瘦小的身影阻住，塞在狹道入口。
上天驚怒，雲騰翻滾，狂風驟起，勢要將這個逆天而行的人類徹底撕碎吞噬。
千語等人駭然看著這一幕，呆立當場。
這……真的是人的力量嗎？亦或是魔的力量？
可桐梧終究是一個人，血肉之軀如何能夠承受這不屬於人類的力量。體內過於猛烈的氣流，沖撞著他渾身的血脈。血水從筋脈滲出肌膚，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快！剎那功夫，桐梧已成了一個血人，但他依然傲然而立，憑雙掌將洪水阻隔。
“我來幫你！”阿星放開正拉著奔跑的孩子往回就沖，千語聞聲也奔了過來，接著那批孩子中凡是懂點功夫的都不假思索的沖了過來。
“桐梧哥哥，我們來幫你！”
桐梧突然提起一口氣，怒喝道：“別……過來！我只能……撐……半盞茶……功夫，你們想……一起……死嗎？”
阿星猛然頓悟。是啊，無論激發出怎樣的力量，畢竟桐梧是個人。能擋天威一時，卻難擋一世！縱使加上他與千語等人的力量，終究會有力竭之時。
而那時……便是大夥的死期。
那時……桐梧豁出一切換來的，也將毫無意義。
這個道理桐梧明白，阿星明白，千語明白，音絕也明白。只是……
但凡還是個人，誰又能在此時甩手而去。
“桐梧哥哥……”音絕痛哭失聲。
“走！”桐梧見他們還在猶豫又怒又急，一個“走”字說的斬釘截鐵，決絕無情。而隨著這個字從牙縫中迸出，一口鮮血也驟然從嘴中噴出，身體微晃。
阿星狠咬自己的嘴唇，一股腥甜充斥口腔。
狠下心腸，他毅然轉身，“走！”
可是有幾人能有這般冷硬的心腸！其餘之人仍在哭泣猶豫。阿星猛的抽出一根腰帶，身形陡轉，將一幫孩子雙手幫上。“要活著！”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，阿星頭也不回拖著那些孩子撒腿就跑。
桐梧沒有回答，這種明知無望的許諾他不會應下。
千語也知此事再無他法，一個箭步抓住音絕向山上跑去，只是在轉身的剎那，已淚如雨下。
“桐梧哥哥……桐梧哥哥……”音絕的哭聲漸漸遠去，漸漸地，變得微不可聞。
半盞茶的時間也轉眼及至。
桐梧知道，自己的力量已將耗盡，自己澎湃的熱血也快流幹，自己的雙手也漸漸麻木。看著朝自己狠狠砸下的水墻，心裏似乎還有著那麽一點點的不甘。
自己還有母親沒有奉養，還有公子的死因沒有查清，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來得及去做，還有……還有，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名……
不過，都不重要了，不是麽？
他知道，他們已經跑遠，甚至可能已攀上了山頂。他們應該是安全了……
意識漸漸模糊，終成一片黑暗。
洪水劈頭蓋臉的砸下，將他卷入奔騰的激流，將他渾身的鮮血沖去，也將他發上染的墨色沖走，呈現出一片靛藍。
就在此時，長空傳來一聲鳥鳴。一只巨鳥俯沖而下，在翻滾的巨浪中抓起梧桐，直上雲霄。
與此同時，千語正緊緊抓著音絕的手跟在阿星身後木然走著。
他們沒有回頭，也不敢回頭，因為身後隆隆的水聲已告知了一切，因為只要一回頭，他們就會管不住自己，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下山去尋找那個少年。
他們就一直這樣木然向前走著，沒有回頭，也沒有擡頭。
活著……一定要活著！
雖然世上並沒有多少人希望他們活著，但他們仍要活著！
因為只有活著，活的長久，活的精彩，才是對那個舍命少年的最好報答！
可是，如果此時他們能擡一下頭，或許就能發現一只白色的巨鳥自蒼穹飛過，它的爪中便是縈繞在他們心田的那個少年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☆、天下棋局
星魂一臉陰沈地步出紫宸大殿。千語隨後跟出，面具後的眼睛卻帶著一絲譏誚。
大司命、少司命見他出來，急忙上前施禮。
星魂頗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，緩緩向外走去。
大司命、少司命相視一眼，趨步跟上。
“星魂大人，陛下……”大司命一開口就被星魂用手勢阻止。
“皇宮大內，豈容你肆意喧嘩？”
大司命一凜，“是。”
回到帝國的祀風館內，星魂來回踱步，面色陰晴不定。千語則坐在一邊的木階之上，手托香腮，繞有興趣地看著他。大司命、少司命分立兩旁，靜默以待，不敢有絲毫打擾。
“媯息，你回轉稟報東皇閣下，始皇陛下拒絕將人偶交由我們。似乎已和人偶有了某種協議，而且對我們陰陽家也不似以往那般信任，請他早作打算。”
大司命恭敬答道：“是。”
“這事就是東皇閣下也沒辦法，帝王之心豈是輕易所能撼動，何況他的軟肋已經被人握在手中。”千語臥在木階之上打著哈欠，一副慵懶模樣。
“你好像……很是開心。”星魂語調幽冷，目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。
“無所謂開心，也無所謂不開心。”千語緩緩笑著，周身上下都散發著邪魅之氣，“只不過，看著你們掙來奪去，很是有趣。”
少司命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哀慟，眼前的這個千語她不再認識。她的姐姐不會這麽說話，不會有這樣的神情，嘴角不會噙著這樣的笑容。她的姐姐，那個會溫柔的喚著自己名字的姐姐，那個在危險來時會將自己護在懷中的姐姐，那個曾為自己和一群為世間所不容的孩子撐起一片天的姐姐……再也……沒有了。
星魂挑了挑眉，“不知東皇閣下是否也會覺得很是有趣？”
千語一揚眉，“自是不會。”
“那你最好還是記住自己的身份。”星魂陰沈的語調裏含著濃濃的警告。
千語笑容擴大，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流光在眼底兜轉，“這樣啊……呵呵……那我似乎該提醒星魂大人一句，我們陰陽家到底想要什麽？不知星魂大人心裏是否清楚。”
星魂瞇起雙眼，目中閃著危險的光芒。他沒有應聲，心裏反覆揣度著這個人偶的用意。這個怪物吃掉了他的千語姐姐，卻依舊頂著千語的皮囊，讓他每次見到心裏都百味雜陳，全神戒備。
“我們陰陽家到底是要保他大秦萬世千秋，還是要自己獲得俘獲天下蒼生的力量？而星魂大人你，是要繼續做這個無上榮光的帝國國師，還是要做東皇閣下的馬前之卒？”
星魂心中一凜，目光又淩厲了幾分，“你這話……是什麽意思。”
千語卻不再理他，轉向大司命，“我方才的話，前半句你可以帶給東皇閣下，想必他是明白的。至於後半句，想必星魂大人也是明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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鹹陽東門外十裏的官道旁有一個茶寮，午後的客人並不多，張良正坐在裏面喝茶。他的面前擺著一方棋盤，上面布著個殘局。張良一邊抿著茶，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殘局，似在苦思。
“這盤殘局你已想了十年，還沒想出破解之法？”衛莊不知何時站到了張良身後，“看來這些年，你這齊魯三傑的名號算是白當了。”
張良微微一笑，捏起一子，點在局中，“我平日下棋，旨在怡情，可是此局，布的是天下大局，縱是你我，也早置身其中。我苦思多年，也只能走上十餘步，再往下走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張良不禁緩緩嘆息。
衛莊冷冷看了棋局一眼，“我只信手中之劍，腳下之路，從不信這些虛妄之物！”說著一伸手，將棋盤上的子絞作一團，“況且，他再是厲害，也無法算清這些身後之事，不是麽？”
張良苦笑一聲，“十年前，面對這盤棋局，我是一步也走不出。因為無論我怎麽走，都是一盤死局。知道為什麽嗎？”
衛莊面無表情。
“因為我舍不得那關鍵一子。舍了那子，這黑棋的大半將都被白棋吃去，天下似乎已定。可不舍，又是處處受制，終陷死局。後來，有一日我在翻看此局時突然發現，這局中之勢猶如天下，東北角上這一片可謂燕國之局，而這天元一片便是韓衛之地。”張良一邊說著，一邊將被衛莊攪亂的棋局覆原。
“隨著那顆關鍵之子的失去，一時間兵敗如山，這天下似乎已是白子的天下，黑棋再無轉機。可若細看，便會發現白棋斷點過多，布局甚薄，由於貪婪絞殺黑棋而給自己留下了無數漏洞。如今，可謂強弩之末……”
衛莊臉色越發陰沈，“他十年前已經算到……”
張良手中一頓，笑意自唇角隱去，“不是算到，而是啟動此局。”
衛莊緊緊握住鯊齒，字從牙縫中蹦出，“你是說……我們都是棋子？”
“你很介意？”
“你不介意？”
“天下之局，誰人不是棋子？春申君、燕丹、嬴政、東皇太一，就是公子自己也是一顆，而且是一顆棄子！”張良重新擺好棋局，含笑揚眉。
“我不是你，不會讓他人擺布我的命運。我的棋局，我自己執子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空中傳來一聲鳥鳴，衛莊擡頭望去，只見空中飛來一只白色巨鳥，輾轉盤旋，鳴聲淒婉。
“衛莊大人！”赤練從茶寮外走了進來，“是鴻鵠！鴻鵠淒鳴，必是白鳳出了事情。”
衛莊冷冷看她一眼，“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。”一甩袍袖，大步走了出去。
張良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執起一顆黑子，低頭淺笑，“不認命嗎？可惜……你已在局中。”
伸手一點，黑子放入棋盤。
“子房先生……子房先生……”若有若無的聲音飄入張良的耳中。
張良微微一楞，猛然擡頭。卻見茶寮外青山疊翠，官道旁綠草芬芳，茶寮的老板一邊煮著茶湯，一邊打著瞌睡，三兩個旅客在遠處的木桌邊飲著茶湯說笑。整個茶寮一目了然，哪有人在喊自己？
莫非自己聽錯？
低下頭來，突然看見自己的茶碗內竟然出現一雙眼睛，任他再是鎮定，也驚出了一身冷汗。而心中突然浮出一個聲音，“子房先生莫驚，我是青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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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鵠在空中輾轉飛翔，引著衛莊一路北行。穿過松林，步過高崗，越過深澗，進入一處幽谷。這裏梧桐蔽日，鳥語喧囂，谷中的溪水流淌著淡淡的紅色，顯得詭異妖冶。水中赫然躺著一個人，面色慘白如雪，額頭青筋浮現，絲絲滲血，恐怖異常。
“啊！”赤練輕捂朱唇掩住那莫名的心驚，卻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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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那少年並沒放手，而從這少年身後又走出一名男孩，眼角似有青色火焰。他陰柔一笑，那粗漢便覺得有一只無形之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，令其呼吸不得。頓時他渾身無力，拳頭也軟軟地垂下。
音絕隨即扶起那婦人，“這位嬸嬸可有受傷？”
那婦人本哭著點頭，但一擡眼見到音絕，“啊”地一聲，將音絕猛推出去，捂著胸口，驚懼不已。“妖怪，妖怪啊——救命啊——”那婦人好壞不分，尖聲大叫。
周圍因好奇駐足圍觀的民眾竊竊私語起來。
“看，那兩個女孩竟是紫眸紫發！老人常講，‘紫瞳出世，必成妖魔’，這不就是妖魔之相嗎？”
“怪不得把劉嫂子嚇成這樣！劉嫂子是出了名的潑辣，不是妖怪，怎能讓她如此害怕？要不我們也離遠點？”
“是呀，是呀！還有那個男孩，臉上怎麽有團鬼火？也是妖怪吧？他眼神也可怕的很，適才我瞧了一眼，差點連尿也給撒了出來啦！”
“還有那個少年，竟是藍色的眼睛！連那個被背著的孩子都是碧色眼瞳！他們應該都是妖怪吧？怎麽辦？這種怪物走進我們鎮子，一定永無寧日！”
“去報官吧！讓官府派兵把他們趕出我們鎮子……”
“只要我們大夥一起合力，也可以把這幾個妖魔趕出鎮子……”
眾說紛紜，七嘴八舌。
許多時候世人就是如此，盲目、無知、是非不分！
頃刻間群情激憤，眾人紛紛撿起地上的石子朝千語等人扔去。
千語無奈苦笑，似乎這種不知好歹、恩將仇報的事已屢見不鮮。她只將音絕、戈曦護入自己懷中，用身體為她們遮起最後一道屏障。
石子紛紛落下，音絕大叫，“阿星、桐梧，小心啊！”
阿星盯著千語，嘴角泛起一絲嘲笑，似乎在說：“這就是你要選擇的長居之地？與這些愚民為鄰？”
千語滿腹酸楚，無言以對。
桐梧身形陡轉，出手如電，煞那間周圍多了許多石像。
目光冷冷，掃向眾人。
四周民眾身不能動，口不能言，再見他冰冷無情的目光，立時滿眼駭然。
一場幹戈竟以這種方法平息，其中可有半點逼不得已？
而這幾個“妖邪”轉身離去的背影裏，是否也隱隱透著一絲無法言喻的悲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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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道觀，卻見門口停著一輛異常華美的馬車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已坐在道觀之中。
楚地賢者楚南公！他取出半塊玉玦，與桐梧身上的半塊拼合的嚴絲合縫。身份已無疑義。
楚南公接過桐梧奉上的錦卷轉身就走，並不打算多留半分。
“先生！”桐梧上前一步，“傳言先生能未蔔先知……”
楚南公回首瞥了他一眼，“不用問蔔，如今這消息早已傳遍天下。你之所以不知，是因為你們走的都是山野小道，未曾去過大的城鎮，不然早就知曉了。”
桐梧面色一白，聲音也不穩了起來，“那……”
“韓國公子在半月前已死在秦國獄中。韓國上書秦國，願意借道給秦國與趙國交戰，卻又發布文告，說其隨行侍衛未盡護主之責，全部問斬。侍衛統領當處以淩遲之刑，天下凡有將其抓獲送抵韓國者，賞金千兩。”
如遭雷擊，桐梧頓時無有人色。
楚南公本欲立刻離去，卻似又有不忍，“朝堂爭鬥、欲加之罪，你……不必難過。男兒生天地之間，何處不是容身之所？只是……”
“未盡護主之責，得此刑罰並不為過。可是……”桐梧喃喃，滿目愴然。
楚南公眼中閃過一絲激賞，進而言道：“他是世上唯一一個得以洞悉天機的人，所以也必會為此付出代價，而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。他自己都看淡這生死二字，你又何必執著？”
桐梧雙目充血，兩手緊握成拳。
——他怎麽可以這樣！怎麽可以如此輕言自己的生死！怎麽可以欺騙自己！他，是自己對家、對國的全部冀望啊，是自己以為可以交托一切的刎頸之交。怎麽可以就這樣輕易背棄！
——好恨！這恨意卻比不上心痛。
真的……好痛！
他竟這樣甩手離去，而留下了茫茫不知前路的自己。
“不！”桐梧身形如電，突然攔在轉身要走的楚南公身前，撲通跪倒，“傳聞先生是曠古大賢，有起死回生之術，先生既與公子相交，求先生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已被楚南公用手勢止住，“起死回生之術豈是人力所能為？除非天地對調，妖魔現世，方才有此可能。可老夫只是凡胎一個，著實無此能耐。”
他的目光自桐梧、千語、音絕等人身上一一掃過，而後緊緊盯住桐梧，長嘆一聲，“天可憐見，世間悲喜！也罷，老夫今日就贈上一言。心高高不過天，性強強不過命。你生就是個謎團，孤苦無依，六親不靠，知心之人也都情深緣淺。然，飄零的際遇難掩血中暗藏的傲骨，生就了睥睨蒼生，恣意而為的個性。可惜，孤獨啃噬著靈魂，心靈渴望著碰撞，終有一日你會為你所鄙視的蒼生做出你最大的犧牲。”
說完擡眼，恰巧與阿星疑惑的目光相遇，楚南公不禁喟然嘆道∶“浮名本是身外物，半生追逐轉頭空！此處不是長留之地，你們還是盡早離開吧。”言罷，不再流連半分，拄著杖顫巍巍走出了道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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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西斜，天邊一抹殘紅似貪戀世間的美好，久久不肯離去。
千語帶著幾個孩子上山去采摘野菜還沒回來，滿屋的孩子因沒了管束喧鬧不已。
桐梧坐在道觀門口，雙目空茫，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一抹嬌俏的清影自遠處跑來。待跑近時，突然放輕了腳步，躡手躡腳地站到桐梧身後，用那水嫩的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。
“猜我是誰？”清越的聲音響起，中間透著幾分稚氣。
桐梧失笑，一路上這個游戲已被不知玩過多少次，可身後的少女仍舊樂此不彼。
“除了那個調皮搗蛋的醜丫頭，還能有誰？”難得桐梧調侃起來。
音絕不滿地翹起嘴巴，“誰是醜丫頭啦……”
“哦？不是？”桐梧彎起眼睛，“那是醜小子。”
“桐梧哥哥！”音絕氣的跺腳，“我不理你了！”轉身作勢要離去，桐梧卻無半點阻攔模樣，一副“請隨意，離開更好”的表情。音絕又惱又羞，委屈異常，淚珠在眼中打著滾，憤憤地轉身朝觀內跑去，卻不料一頭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。
音絕重心不穩，眼看就要跌倒，卻被桐梧從背後扶住，擡眼望去，早忘了先前的氣惱，面頰也染上一抹紅暈。
“餵！拜托你不要再發呆了好嗎？”被撞倒在地的阿星一臉受不了的模樣。他將手中一個草環舉起，“看在我被你撞倒的份上，幫我個忙。”
音絕被他一說臉頰更紅，嗔道：“想要討好姐姐，自己讓它開花呀，別找我。”
阿星被她說中心事，不由惱羞成怒，“不幫就不幫！來日等我功成名就，自會給千語尋來更好的東西！”
音絕卻“噗”地笑開，“阿星果然比桐梧哥哥有趣多了……”她蹦跳著來到阿星面前，“你知不知道，你生氣的樣子真的……好有趣！哈哈……”趁著阿星一楞的當口，一把搶過草環。那草環在音絕手中竟像有了生命一般，生長，開花……
“你……”一旁的桐梧眼中燃起驚異。
音絕見到他的異樣神色，手指一抖，滿眼受傷，“桐梧哥哥，你也覺得我是妖怪，對不對？”
阿星冷哼一聲，“我們這裏個個都是妖怪，你若害怕，大可滾開。”
桐梧淡淡瞟了他一眼，“曾有人同我說過，天生萬物都有其存在之理。何況身賦異稟本是上蒼恩賜，他人不解，我等又何須與之一般見識。再說……”桐梧淡淡笑開，指著自己的眼睛，“自幼以來，我也常被人視作妖孽，我們可算是同類。而且如今……”桐梧相信以阿星和音絕的聰慧，不會在楚南公說過那些話後還聽不出自己與韓國的關系……
阿星揚了揚眉，先前的敵意消減了不少，打斷了他的話，“什麽妖孽，世人無知而已。只要成為人上之人，手握權柄，還怕有人再說這種閑話麽？至於那幾個臭賞錢……我終是要功成名就的，怎會將這幾個臭錢放在眼中？”
音絕臉上也放出異樣光彩，“太好了！桐梧哥哥，一直以來我們都被人看做異類而遭到排斥，我還怕你……你和我們一樣實在是太好了！”音絕興奮地拉起桐梧的手臂，“我自幼就會莫名其妙的讓花草生長，阿星的眼睛會控制人的神智，戈曦的眼睛是碧色……”
音絕滔滔不絕地向桐梧介紹著這裏孩子各自的特異。許多天來費力隱藏的秘密終於可以和盤托出，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隱疾終於得到認同，怎能不令人興奮。而聽著她口沫橫飛的兩個男孩，不覺相視一笑，一臉縱容。
就在此時，千語一手夾著一個孩子，滿身大汗的奔了回來。
“音絕，阿星！快拿東西，帶大夥離開！”人還未到，千語已提高嗓音急著大喊，而她腋下的孩子早已嚇得泣不成聲。
“千語，出了何事？”阿星搶步上前。
千語這次沒有心思來計較他的言辭不當，急急說道：“洪水要來了，我們得趕緊離開！”
“洪水？”幾人異口同聲。誰不知洪水常伴隨暴雨而至，這艷陽高照的天氣……幾人面面相覷，都有幾分不信。
千語發急，跺腳叫道：“先前不是連下了數十日大暴雨嗎？可是這彭蠡江的水勢卻沒漲幾分，我就奇怪這是何道理。於是今日我帶著他們就去了上游采摘野菜，好順便一探究竟。結果我看到了什麽？”
“什麽？”幾個孩子的心也給拎了起來。
“堰塞湖！上游的鐘山那裏淤積了好幾個堰塞湖！小則方圓數裏，大則方圓數十裏，這彭蠡地處狹隘，前方又有松門山截擋，一旦堰塞湖潰瀉，後果不堪設想。而我發現那裏山石已有松動的跡象，趁著洪水未至，我們趕緊讓大夥逃往松門，那裏山高百丈，只要能登上山頂，應該可以避過此劫。”
聽完千語的解釋，眾人都知曉現下形勢嚴峻。幾個年幼的孩子，甚至嚇得哭了起來。
大夥趕緊收拾東西，往彭蠡鎮奔去。
不想楚南公一語成讖，這裏果真不是長留之地。
剛離開道觀不遠，便聽到西北方傳來“隆隆”巨響。
“姐姐，這是……”音絕聲音發顫。
千語瞳孔收縮，“山洪……來了！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☆、逆天而行
水是萬物生存不可或缺之物，給天地帶來勃勃生機，可是它有時也化作惡魔，吞噬千萬生靈。就像人間無數所謂的山盟海誓，一旦利益相悖，便會閃電般翻臉無情！
這群孩子中，不少都會些粗淺的功夫，奔跑起來也算是迅速，幾個年幼的被千語幾人或背或抱，轉眼間，已來到彭蠡縣城。
或是因地勢尚有起伏，洪水倒還未至。不過也正因地勢阻隔，致使水位拉升暴漲，一旦傾瀉，便會把整個彭蠡縣吞沒，徹底毀滅！
雖然時近黃昏，彭蠡縣內依舊一片繁攘，滿布買賣的攤擋。許多吃了晚飯的人閑來在街頭散步，幸福談笑。但見他們有些背著幼兒，有些手牽稚子，買的買，賣的賣，仍不知大禍臨頭。
千語頓下腳步，無論先前這些人如何對自己，但大家畢竟是神州一脈，炎黃子孫，怎能罔顧自己逃命，而至他人於危難不理？
“阿星，快去這集市的高處，叫大家逃命！”
阿星把臉一撇，“這些人如此橫蠻無知、是非不分，我不去！”
“你……”話猶未畢，只見一條小身影竄出，恍如天神般從天而降，落在集市中央，高聲嚷道∶“洪水來了，大家快逃！”
集市內雖是異常喧嘩，但這叫聲貫註內力送出，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。而發出這聲音的卻是一個異常秀美的藍眸少年。霎時之間，所有的目光盡皆移往那個少年身上，有些鄙疑，有些好奇。
桐梧不理眾人的目光，提起內力，朗聲言道：“此間往北有鐘山，山上因前日暴雨淤積了數十個堰塞湖，如今堰塞湖潰，山洪片刻就到。你們趕緊回去帶著家人逃命吧！”
街上不少婦孺，一聽之下頓時湧起一陣恐慌。
卻也有人訕笑，“哪兒來的孩子，竟到這裏滿口胡言！奶還沒斷吧？憑你也跑得過洪水！”
眾人聽了都覺得有理，不由紛紛嘲笑起來。
梧桐身形一晃，剎那間已到了那人的身前，輕推一掌，那人便跌倒在地。
“你說我跑不跑的過洪水？”桐梧居高臨下睥睨著那人。
眾人見他年紀小小，卻有如此功夫，都吃驚非小，一時沒了聲音。
“我認識他！”不知誰又驚叫起來，“他們都是妖怪！瞧，那兩紫瞳個女孩和他是一起的！紫瞳出世，必為妖邪！”
“妖怪到這裏一定是來霍亂人心！不要聽他們的！”
人們七嘴八舌又開始議論，有的說要報官，有的說要群攻，吵吵嚷嚷一時難以定論。
“說的不錯，我們的確是妖邪。”阿星眉角顫動，面帶冷笑地走進人群。
千語驀地看見他眼中綻露的一絲兇光，不由心驚，“阿星，不要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阿星已站在方才說話的那人身前，內力凝聚在手，只聽得“叻”地一聲。那是骨肉被扯斷的聲音！令人心膽俱裂的聲音！
血雨漫天！一條生生撕下的手臂擒在阿星手中，而那人早已倒在地上痛苦翻滾。
千語著實不忍，急忙上前給那人點了數處大穴，鮮血才緩緩止住。
那人疼痛稍減便破口大罵，“滾開！你們……這群妖怪！裝……什麽好人？你們壞事做盡……我們殺不了你們，老天也會收拾你們……”
“老天？你說的老天還不知在哪兒？可我這妖邪現在卻就在你們眼前。若不走，你們就留在此處做我的晚餐如何？”陰柔的聲音帶著血淋淋的震撼。
“妖怪啊！”立時間，集市上的人們四散奔逃，霎時消失的一幹二凈，紛紛回家扶老攜幼鼠竄而逃。就連剛才在地上叫罵的那人，也捂著斷臂跌跌撞撞地跑得不見蹤影。
“一炷香後還在城裏的人，就等著被吃吧！”阿星唇角掛著冷笑，只是這笑容的背後是那樣的蕭瑟和無可奈何。
千語漠然轉身，招呼身邊的孩子一同跑向城外，跑向松門山。
只是這樣的速度……還是太慢了！
眾人腳下乍現一道巨大無比的陰影。不用回頭，也知道那是什麽。傾瀉的洪水引發的一道滔天巨浪，疾向整個彭蠡縣鋪天砸下！水聲隆隆，浪花滾滾，一切阻擋之物遇水即塌，化為烏有！
好在有千語幾人的輕功，借助水中浮木碎物或拖或拽，連背帶抱，一行的孩童才勉強得以保全。一路逃至松門山下，在山腰的一條兩丈餘闊的狹道上停下稍歇。
那些死裏逃生平民驚魂未定，望著已成汪洋的故土，望著來不及逃生被洪水淹沒的親朋悲從中來，坐在石階上放聲大哭。
“就是他們！就是這些妖魔引來的洪水！”不知誰的一聲，頃刻，大家都把無法宣洩的喪親之痛，化為莫名的恨，遷怒在警告他們洪水來到的幾個異鄉孩子身上。其原因只是他們的面貌有些與眾不同。
人們忘記了驚恐，忘記了方才還被這幾個孩子嚇得抱頭鼠竄，在滔天恨意的支持下，步步向他們逼來。
阿星的拳頭已經緊攥，而桐梧臉上泛起一絲蔑笑，他倒想看看這些人到底能將自己怎樣。
不過還沒等他看到，人們充滿仇恨的眼睛再一次被恐懼占滿。
又是一道洪水巨浪！
人們驚叫著狼狽而逃，再也無暇來管他們這些妖邪。
“快跑！”千語倉皇抱起兩個孩子，又讓一個爬到自己背上，急急向著狹道盡頭的石階奔逃，就連音絕也背起體弱的戈曦跟著奔逃。
可是，能逃得掉嗎？
桐梧明白，以他和千語的功夫底子，要攀上兩旁數十丈高的山壁並非太難的事。阿星雖是年幼，可資質非比一般，功力應不在自己之下。但……其他人呢？
若阻不了這次洪水，這裏無論是誰，還未逃上石階，便已身歿水中！縱是不管那些愚民，同行的這一般孩子也能不管嗎？這可是除了母親和公子外唯一給過自己溫暖的一群人啊！還有音絕……以她的功夫還無法攜人攀上山崖。可依她的性格，會扔下背上的戈曦獨自逃生嗎？
想到這裏，一股潛藏的男兒熱血沖昏了桐梧的頭。
他憤然轉身！面對一道高達五丈的巨浪，他撐開雙臂。
天意為何？公子總說要順天而行，可是天意如何？
如果天意就是要將我身邊的一切屠戮殆盡，如果天意執意要斬盡妖邪，如果……天不容我，那我這個邪物就偏要逆天而行！
因為我不是公子，從來只信自己，不信天！
一股雄糾糾的男兒豪情以及那顆拯救無辜的赤誠丹心，將他體內的真氣急速催發，讓暗藏在體內的一股神秘之力第一次破繭而出，以致周身蕩起一層湛藍的光芒。
與此同時，浪頭已逼近咫尺，儼如一頭饞涎欲滴的兇獸，要將他吞噬下去。
光芒暴漲，發絲飄揚，體內真氣在血脈中不斷沖撞，每條青筋盡給那股澎湃的氣流激至迸血，但桐梧顧不上這些，豁盡渾身血氣，轟出了違天抗命的逆天一掌！
一道氣墻憑空而現，高約十丈，轟然攔住了窮兇極惡、劈頭蓋下的洪水。
他真的扭轉了天意！
怒濤翻滾，一堵數丈高的水墻竟生生被那纖細瘦小的身影阻住，塞在狹道入口。
上天驚怒，雲騰翻滾，狂風驟起，勢要將這個逆天而行的人類徹底撕碎吞噬。
千語等人駭然看著這一幕，呆立當場。
這……真的是人的力量嗎？亦或是魔的力量？
可桐梧終究是一個人，血肉之軀如何能夠承受這不屬於人類的力量。體內過於猛烈的氣流，沖撞著他渾身的血脈。血水從筋脈滲出肌膚，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快！剎那功夫，桐梧已成了一個血人，但他依然傲然而立，憑雙掌將洪水阻隔。
“我來幫你！”阿星放開正拉著奔跑的孩子往回就沖，千語聞聲也奔了過來，接著那批孩子中凡是懂點功夫的都不假思索的沖了過來。
“桐梧哥哥，我們來幫你！”
桐梧突然提起一口氣，怒喝道：“別……過來！我只能……撐……半盞茶……功夫，你們想……一起……死嗎？”
阿星猛然頓悟。是啊，無論激發出怎樣的力量，畢竟桐梧是個人。能擋天威一時，卻難擋一世！縱使加上他與千語等人的力量，終究會有力竭之時。
而那時……便是大夥的死期。
那時……桐梧豁出一切換來的，也將毫無意義。
這個道理桐梧明白，阿星明白，千語明白，音絕也明白。只是……
但凡還是個人，誰又能在此時甩手而去。
“桐梧哥哥……”音絕痛哭失聲。
“走！”桐梧見他們還在猶豫又怒又急，一個“走”字說的斬釘截鐵，決絕無情。而隨著這個字從牙縫中迸出，一口鮮血也驟然從嘴中噴出，身體微晃。
阿星狠咬自己的嘴唇，一股腥甜充斥口腔。
狠下心腸，他毅然轉身，“走！”
可是有幾人能有這般冷硬的心腸！其餘之人仍在哭泣猶豫。阿星猛的抽出一根腰帶，身形陡轉，將一幫孩子雙手幫上。“要活著！”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，阿星頭也不回拖著那些孩子撒腿就跑。
桐梧沒有回答，這種明知無望的許諾他不會應下。
千語也知此事再無他法，一個箭步抓住音絕向山上跑去，只是在轉身的剎那，已淚如雨下。
“桐梧哥哥……桐梧哥哥……”音絕的哭聲漸漸遠去，漸漸地，變得微不可聞。
半盞茶的時間也轉眼及至。
桐梧知道，自己的力量已將耗盡，自己澎湃的熱血也快流幹，自己的雙手也漸漸麻木。看著朝自己狠狠砸下的水墻，心裏似乎還有著那麽一點點的不甘。
自己還有母親沒有奉養，還有公子的死因沒有查清，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來得及去做，還有……還有，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名……
不過，都不重要了，不是麽？
他知道，他們已經跑遠，甚至可能已攀上了山頂。他們應該是安全了……
意識漸漸模糊，終成一片黑暗。
洪水劈頭蓋臉的砸下，將他卷入奔騰的激流，將他渾身的鮮血沖去，也將他發上染的墨色沖走，呈現出一片靛藍。
就在此時，長空傳來一聲鳥鳴。一只巨鳥俯沖而下，在翻滾的巨浪中抓起梧桐，直上雲霄。
與此同時，千語正緊緊抓著音絕的手跟在阿星身後木然走著。
他們沒有回頭，也不敢回頭，因為身後隆隆的水聲已告知了一切，因為只要一回頭，他們就會管不住自己，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下山去尋找那個少年。
他們就一直這樣木然向前走著，沒有回頭，也沒有擡頭。
活著……一定要活著！
雖然世上並沒有多少人希望他們活著，但他們仍要活著！
因為只有活著，活的長久，活的精彩，才是對那個舍命少年的最好報答！
可是，如果此時他們能擡一下頭，或許就能發現一只白色的巨鳥自蒼穹飛過，它的爪中便是縈繞在他們心田的那個少年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☆、天下棋局
星魂一臉陰沈地步出紫宸大殿。千語隨後跟出，面具後的眼睛卻帶著一絲譏誚。
大司命、少司命見他出來，急忙上前施禮。
星魂頗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，緩緩向外走去。
大司命、少司命相視一眼，趨步跟上。
“星魂大人，陛下……”大司命一開口就被星魂用手勢阻止。
“皇宮大內，豈容你肆意喧嘩？”
大司命一凜，“是。”
回到帝國的祀風館內，星魂來回踱步，面色陰晴不定。千語則坐在一邊的木階之上，手托香腮，繞有興趣地看著他。大司命、少司命分立兩旁，靜默以待，不敢有絲毫打擾。
“媯息，你回轉稟報東皇閣下，始皇陛下拒絕將人偶交由我們。似乎已和人偶有了某種協議，而且對我們陰陽家也不似以往那般信任，請他早作打算。”
大司命恭敬答道：“是。”
“這事就是東皇閣下也沒辦法，帝王之心豈是輕易所能撼動，何況他的軟肋已經被人握在手中。”千語臥在木階之上打著哈欠，一副慵懶模樣。
“你好像……很是開心。”星魂語調幽冷，目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。
“無所謂開心，也無所謂不開心。”千語緩緩笑著，周身上下都散發著邪魅之氣，“只不過，看著你們掙來奪去，很是有趣。”
少司命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哀慟，眼前的這個千語她不再認識。她的姐姐不會這麽說話，不會有這樣的神情，嘴角不會噙著這樣的笑容。她的姐姐，那個會溫柔的喚著自己名字的姐姐，那個在危險來時會將自己護在懷中的姐姐，那個曾為自己和一群為世間所不容的孩子撐起一片天的姐姐……再也……沒有了。
星魂挑了挑眉，“不知東皇閣下是否也會覺得很是有趣？”
千語一揚眉，“自是不會。”
“那你最好還是記住自己的身份。”星魂陰沈的語調裏含著濃濃的警告。
千語笑容擴大，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流光在眼底兜轉，“這樣啊……呵呵……那我似乎該提醒星魂大人一句，我們陰陽家到底想要什麽？不知星魂大人心裏是否清楚。”
星魂瞇起雙眼，目中閃著危險的光芒。他沒有應聲，心裏反覆揣度著這個人偶的用意。這個怪物吃掉了他的千語姐姐，卻依舊頂著千語的皮囊，讓他每次見到心裏都百味雜陳，全神戒備。
“我們陰陽家到底是要保他大秦萬世千秋，還是要自己獲得俘獲天下蒼生的力量？而星魂大人你，是要繼續做這個無上榮光的帝國國師，還是要做東皇閣下的馬前之卒？”
星魂心中一凜，目光又淩厲了幾分，“你這話……是什麽意思。”
千語卻不再理他，轉向大司命，“我方才的話，前半句你可以帶給東皇閣下，想必他是明白的。至於後半句，想必星魂大人也是明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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鹹陽東門外十裏的官道旁有一個茶寮，午後的客人並不多，張良正坐在裏面喝茶。他的面前擺著一方棋盤，上面布著個殘局。張良一邊抿著茶，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殘局，似在苦思。
“這盤殘局你已想了十年，還沒想出破解之法？”衛莊不知何時站到了張良身後，“看來這些年，你這齊魯三傑的名號算是白當了。”
張良微微一笑，捏起一子，點在局中，“我平日下棋，旨在怡情，可是此局，布的是天下大局，縱是你我，也早置身其中。我苦思多年，也只能走上十餘步，再往下走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張良不禁緩緩嘆息。
衛莊冷冷看了棋局一眼，“我只信手中之劍，腳下之路，從不信這些虛妄之物！”說著一伸手，將棋盤上的子絞作一團，“況且，他再是厲害，也無法算清這些身後之事，不是麽？”
張良苦笑一聲，“十年前，面對這盤棋局，我是一步也走不出。因為無論我怎麽走，都是一盤死局。知道為什麽嗎？”
衛莊面無表情。
“因為我舍不得那關鍵一子。舍了那子，這黑棋的大半將都被白棋吃去，天下似乎已定。可不舍，又是處處受制，終陷死局。後來，有一日我在翻看此局時突然發現，這局中之勢猶如天下，東北角上這一片可謂燕國之局，而這天元一片便是韓衛之地。”張良一邊說著，一邊將被衛莊攪亂的棋局覆原。
“隨著那顆關鍵之子的失去，一時間兵敗如山，這天下似乎已是白子的天下，黑棋再無轉機。可若細看，便會發現白棋斷點過多，布局甚薄，由於貪婪絞殺黑棋而給自己留下了無數漏洞。如今，可謂強弩之末……”
衛莊臉色越發陰沈，“他十年前已經算到……”
張良手中一頓，笑意自唇角隱去，“不是算到，而是啟動此局。”
衛莊緊緊握住鯊齒，字從牙縫中蹦出，“你是說……我們都是棋子？”
“你很介意？”
“你不介意？”
“天下之局，誰人不是棋子？春申君、燕丹、嬴政、東皇太一，就是公子自己也是一顆，而且是一顆棄子！”張良重新擺好棋局，含笑揚眉。
“我不是你，不會讓他人擺布我的命運。我的棋局，我自己執子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空中傳來一聲鳥鳴，衛莊擡頭望去，只見空中飛來一只白色巨鳥，輾轉盤旋，鳴聲淒婉。
“衛莊大人！”赤練從茶寮外走了進來，“是鴻鵠！鴻鵠淒鳴，必是白鳳出了事情。”
衛莊冷冷看她一眼，“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。”一甩袍袖，大步走了出去。
張良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執起一顆黑子，低頭淺笑，“不認命嗎？可惜……你已在局中。”
伸手一點，黑子放入棋盤。
“子房先生……子房先生……”若有若無的聲音飄入張良的耳中。
張良微微一楞，猛然擡頭。卻見茶寮外青山疊翠，官道旁綠草芬芳，茶寮的老板一邊煮著茶湯，一邊打著瞌睡，三兩個旅客在遠處的木桌邊飲著茶湯說笑。整個茶寮一目了然，哪有人在喊自己？
莫非自己聽錯？
低下頭來，突然看見自己的茶碗內竟然出現一雙眼睛，任他再是鎮定，也驚出了一身冷汗。而心中突然浮出一個聲音，“子房先生莫驚，我是青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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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鵠在空中輾轉飛翔，引著衛莊一路北行。穿過松林，步過高崗，越過深澗，進入一處幽谷。這裏梧桐蔽日，鳥語喧囂，谷中的溪水流淌著淡淡的紅色，顯得詭異妖冶。水中赫然躺著一個人，面色慘白如雪，額頭青筋浮現，絲絲滲血，恐怖異常。
“啊！”赤練輕捂朱唇掩住那莫名的心驚，卻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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